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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畅—《下第后病中》

陆畅—《下第后病中》

  • 编  号:73716
  • 作  者:唐昌虎 查看拍卖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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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畅—《下第后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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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龙高雅 优雅 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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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经营时间:
    11年
  • 展厅面积:
  • 地    区:
    四川-成都
作品信息 作者信息 交易评价 本画廊其他作品
尺寸 27x27(cm) 创作年代 不详
作品分类 书法 材质 纸本 形制 团扇
字体
作品标签 名家名作 中国元素
适用空间 客厅 书房 办公室

作品介绍

《下第后病中》

陆畅

献玉频年命未通,穷秋成病悟真空。
笑看朝市趋名者,不病那知在病中。

作者信息

唐昌虎

唐昌虎

出生年份: 1944
籍    贯: 四川-达州

作者介绍

唐昌虎,男,汉族,1944年出生于四川大竹,字智力,号明月楼主,曾署名皇父、昌佛、力夫等。现为中国书协会员、四川省书学会副会长、四川省草书研究会副会长、四川省书协理论委员会副秘书长、四川省诗书画院特约美术师。

书法作品60余次参加全国和国际书画展并获奖,曾出展过日本、韩国、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美国、香港等。

参加过“日本名笔展”、“中韩第二届书展”、“全国第二届楹联展”、“全国第三届正书展”、“中国黄河魂艺术大展”、“中国名人名家书画精品展”、“2000世界华人艺术展”、“全国第八届书展”,获奖“全国第二届行草书大展”,“全国第七届群星奖”,“岳安杯”国际书法论文优秀奖,作品提名奖。

书论文章入选全国第三届、第六届书学理论研讨会,获“第三届全国专业书画媒体理论奖”,入编《书法新论》、《青年书法家谈书法》,文载于《中国书法》、《十方书道》、《画道》、《美术之友》、《未名艺术》、《中华儿女》、《门里东方文化》,出版《唐昌虎书法集》、《唐昌虎书法选》、《从心集》,《唐昌虎书法精选》等。

作品入藏或碑刻于“颖州西湖碑林”、“石林碑林”、“陈毅博物馆”、“遵义湘山寺”、“肖红故居”、“洛阳白马寺”、“李宗仁纪念馆”、“大千纪念馆”、“炎皇纪念馆”、“千年碑林”、“墨子碑林”、“双桂堂碑林”等20余处。

入编《中国当代书法篆刻大观》(浙江文艺出版社,主编:卢国俊),《中国当代书法家词典》第二集(《今日中国》主编:金通达),《中国书法家选集》(1900—2000,中国文联、中国书画艺术),《中国近现代书法展》(1840—2000中国当代艺术编委会),《当代中国书法论文选》(中国书协)

 

红炉一点雪,青岭千重云

                                       ——著名书法家唐昌虎访谈录

 

                                                                             采访        白郎   《读城杂志》副总编

整理        青禾  白郎

  地点      成都文殊坊良和慈航

时间      2013年9月23日下午

                                                                          

            大风卷水,天籁悠悠,徘徊翰逸,潇洒神飞;站在唐昌虎先生的草书前,感到一阵松风从黑白墨迹间升起,吹向我的颅腔。深为所动。这是瞬间打开后的绽放,是那种墨与松节同研散发出的醇正况味。在当代蜀地书家中,他的笔墨精神自成一格,纯度、气韵和格调不凡。他有个号叫明月楼主,让我想起唐代玄觉的句子:“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一个清凉的秋日,在一壶古树普洱的琥珀水色和野朴之香中,我们进行了一次深入交谈。

 

一个甲子的幽步

 

 

 

白郎(以下简称白):墨迹背后站着人。书者的深境是心,以及环绕着心的生活。每个人都是童年的延伸,背后有家庭和家族的重影。

唐昌虎(以下简称唐):我的祖辈早先在山西,明代以前来到广东韶关,顺治时期迁往江西,张献忠屠川后,入川来到了大竹的安吉。族谱上记录了28代。

我出生于1944年旧历四月。父亲毕业于广州黄埔军校最后一期,会写毛笔字。姑父是杨森手下的军长孟青云。1948年秋天一个月明之夜,由于生意上的事,父亲被同乡范哈儿(范绍增)暗杀。我母亲是宜宾人,读过初中,一生性格坚韧,这对我很有影响。家里有四个孩子,我是老大。母亲生我时太难了,生了四天四夜,尾椎骨都抵断了,第四天黄昏,天光渐渐暗下来时,我堂兄拿枪对着天打了三枪,这才把我生下来。

白:1949年解放时,您有印象吗?

唐:当时我们那个场镇来了11个解放军,骑马来的。我妈带着我们到乡下一个地主家里,躲了5天,我记得还吃了他们家的皮蛋,臭得很。

白:您书法最早的起点?

唐:1952年母亲改嫁到了彭家。我开始上学,班主任彭桂祥在全校表扬我小字写

得好,于是认真写字。当时都使用毛笔来书写。1962年学了沈尹墨的五字执笔法,才晓得如何正确使用毛笔。我真正的启蒙老师是沈名福,现在还在,他是我的初中老师,在当地较有名气,跟着他学了很多。那时候我们经常半天上学,半天劳动。沈老师定了我和另外一个同学抄写所有的复习资料,所以没参加多少劳动。高中毕业后,由于成分问题,我没能上大学,常和一帮搞书法的老先生在一起,1964年后,我们一起制作“红海洋”,有次,在桌子上搭起楼梯刷“农业学大寨”标语,扶楼梯的几个老师摆龙门阵,楼梯摇晃,桌子崩了,我直接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1956年吧,我开始正规临帖,当时只找到赵孟頫的,后来又临柳公权的《玄秘塔》,临了两年,然后临文征明的小楷《离骚》,还有颜真卿的《多宝塔》。

白:前不久看到不少您别具一格的榜书,想来此中功力和当年写“红海洋”有关。

唐:是的,一直到文革结束,我写了很多标语,这种经历让我可写小字,也可写大字。

白:作为一种标记,汉字有囤积于纸上的经久庞大的文化气脉,但1956年的繁体字简化运动切断了这个气脉,经过10年孕育,新生代简体字的持有者们成为了红卫兵一代——对传统的陌生、隔阂升级为颠覆。从书法的角度,你们是大陆最后一代繁体字的学习者,也是第一代简体字的学习者。

唐:是的,我们是亦旧亦新的一代,身上尚有传统的遗留。以后的人,不会像我们这样写字了。

白:在书法的启蒙期,您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么?

唐:1962年,读高中时,我的老师周稷,办了一个书法展,我的作品也参展了,在这个展览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明清的墨迹,手卷,还有长幅,是老师们收藏的,特别是一幅手卷让我很震惊。还有一副苏武牧羊图,很好,这是我首次真正接触到书法艺术。书法有两种,一种是实用书写,一种是艺术书写。比如我在故宫看太和殿,乾隆写的匾额“建极绥猷”四个字,是很有力的,在那样的地方,写再好的草书都不对,镇不住那个庙堂之场。真正的书法创作者,他的作品一定是非常切合所出现的整个氛围、气场。所以我那次看了明清书画非常震撼,可能算是我这辈子投入书法的一个启蒙。或者我有这种基因。被唤醒了。那时候我喜欢剪贴报纸,两大本,其中有很多郭沫若的书法,觉得写得相当好。但现在来看,郭沫若的字没有法度,传统法度吸收少了,是随天分、感觉在写。有一年到江苏时,有人请郭沫若写字,他说,林散之在这里,我还写什么字嘛。当时我以为他是客气,后面我才晓得确实是这样的。

另外,寺庙对我的生活有着秘密影响。我还在娘胎里,母亲就带着我朝拜过双桂堂,“智力”这个号,就是双桂堂的和尚取的。出生四个月后,母亲带着我长期住在大竹石河的玄女宫里,搞土地改革时,我们家的房子在田主宫对面,我上小学就是在庙里面,后来我主持石河中学工作,把周围的关帝庙、禹王宫、田主宫、玄女宫都买下来并入了学校。呵呵,我这辈子和庙干系很深。

白:听说潘天寿的学生刘伯骏对您有知遇之恩?

唐:1978年秋天,达县地区文工团的人下来,看到我写的字,觉得很好,建议我给地区的《通州日报》社投稿,我就写了杜甫的《春夜喜雨》投过去,后来发表出来了,美编刘伯骏专门为这件作品写了评论。1984年,省书协成立前后搞了次大展,投稿时,我用草书写了****“桃花源里可耕田”的那首(《七律•登庐山》),包括我在内,这次大展有12个人的作品代表四川发表在《书法报》上。

白:您的书写史长达60年,一个甲子,这当中,有没有关键性的节点,就是对书法一下子豁然开朗的开悟关头。

唐:1994年,我看到了日本井上有一的书法,来于传统,又打破传统,非常自由。让我对书法的本质认识,产生了根本变化,认识到艺术书法要有别于实用书法,接着我买到了日本高僧良宽的书法作品,他是一种新型的心性表现,他的东西脱离了技术,遍浮真逸之气。于是我就摸索日本书法,搞了十年,大家都不知道我到哪儿去了,究竟在搞什么。

白:创新引发了拐点,这种创新与昨日的法度有深邃连接。良宽的书写的确能让人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无邪之真,灼灼性光如白云三千。良宽曾说,“平生最讨厌三样东西,书法家的字,厨师的菜,画家的画,”此是“忘机”之言,大有深意,令人想起一句禅语:“从门入者,不是家珍”。

唐:我不相信唯心的东西,但恰恰遇到了唯心的东西,说个真事,2000年冬天,我跟一个朋友到北京看千年书法大展,在火车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天突然一下子开了,不断涌出五彩祥云,接着天上布满书法,很大的字,一幅幅的作品和图案就真切地铺在天上,有草书,有行书。醒了过后,我就把那些图示,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来。此后,我的书法就变了,定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几年的东西是在重复着往前走。

白: 2004年到成都后,2007年,也就是您63岁时,写了两部极长的长卷,内容是《坛经》、《金刚经》、《圆觉经》和《诗经》,觉得和你别的作品差别很大,心很静,韵简淡。

唐:那是经体。经体是南北朝时写经形成的一种特殊字体。我当时沉浸在单纯的宗教气氛中。心地寂静。大概前后写了一年。

白:感觉把技术、才情、很多思想全废掉了,在追求简静平和、遒丽天成的至味。

 

                                          

正锋与侧锋

 

白:对书法这门技艺来说,今天是复制化时代,太纷繁,得到东西太容易,很多人在打开自己的时候,里面全是别人的东西,没有自己。书写的本质,是灵性在笔锋的转承启合中苏醒过来,找到真正做主的状态。所以很多上乘的书法作品,往往是作者在某种极端的状态下一气呵成的。这是无言之境。这种时候从那些框框套套的自缚中解脱出来了,书者在书写与文意之间的空谷中自由奔突,如有神助。

在《象变》一文里,您引用了宗白华的一句话,“中国书法是节奏化了的自然,表达着深一层地对生命形象的构思,成为反应生命的艺术”。记得王羲之在《书论》中也说过,“意在笔先”。那么每个书家的意,体悟到的意,是有很大差别的。感觉您的书意根本处是通禅的。请谈一下书意和禅意的关系。

唐:个人的修为,在乎一心。禅最大的意趣就是心性的内明、修养,不向外驰求,不崇拜偶像,返求诸已。随天性,心地明洁。心品高,书品才会高。

白:咱们几次谈到您的老乡破山海明禅师,双桂堂禅系的开创者,门下得法弟子多达87人。启功对他的字评价很高。

唐:启功是受他老师陈垣的影响,陈垣手里有三幅破山的字。破山俗姓蹇,从我家到他老家只有五里路。他的字很好,气象大,一派天然。在我们老家,他就是个得道高僧,是有法术的,他可以帮农民栽秧,可以分身,同时帮几家栽。栽秧的时候,把天一指,衣服一甩,就来一块云,把他遮到,晒不到他,已经神话了。当时川东连年混战,刀兵横起,涪陵总兵李立阳杀人如麻,破山去劝阻,李立阳说只要你吃肉,我就不杀人,他于是就吃肉,救了很多人。他这是慈悲惜生。

白:所以他有句禅诗:“梅花一树猪蹄熟”。感觉您和破山的缘分很深,您的字有没有受过他的影响。

唐:我的字受他的直接影响没有多大,但好像是走到一条路上了,线条上感觉是一条路。比较起来,我受到的各种影响更宽泛一些。

白:汉代的扬雄曾经说过,“言者,心声也;书者,心画也。”“书者,心画”,就是由心地流淌出来的一个个象。按照您的说法,书法就是一幅抽象画,这句话很直白,把“心画”二字解释得很通透。

唐:对于这句话,有不同的阐释,现在人们把它理解为心里头的图画。实际上扬雄本意不是这样,“书”是指书写的内容,并不是指书法。但是这么说也说得通,于是人们就广泛引用过来了。

白:记得姜夔也说过类似的话。

唐:对。还可以用毕加索的话来说,张大千见毕加索的时候,说要跟他学习西方的绘画,他就说如果我是生在中国的话,一定选择学书法,因为中国书法里什么都有。实际上就是解释刚才的心画,他的意思是说,因为他本身是搞抽象画的,很抽象,与书道相通。书法所含敛着的笔墨精神,所写的字本身有内容,这个内容多为诗词,或者是诗词最精辟的论据,再加上简约线条,由线条组成图案,所以含量非常大。你心头想的是什么,要求的是什么,线条就表现出来了。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形的表现,是线条的表现,二是文字内容,是内在意识的表现。

白:据说张大千在巴黎做展览,毕加索进去看,结果五分钟就出来了,张大千问咋回事,毕加索就说,看不到你自己的东西。

唐:严格地说,张大千是国画画法的一大成就者,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临摹出来,但没有自己的东西。真的没有自己的东西,可能到晚年搞泼彩画,是横逸而出之举。因为他眼睛看不到了,让彩和墨自然在纸上浸润,这样一来,反而有了自己。

白:苏东坡曾经有一句话,你在自己的文章里也说过,“书必有神气骨血肉,五者阙一,不为成其书也。”用你的话来说,“一幅好的狂草作品,有正锋与侧锋,有躯干和肢体,有毅力与悱恻,有高潮和过度,有主旋律与协奏,有期盼和回归。”这几句话,请展开谈一下。

唐:苏东坡的话,是把书法当成一个生命体来比喻的,有骨,有肉,有血,那是一个活体了,有气,就生动起来了,就可以呼吸了,就完全是灵动的生命体了。这个时候,从根本上讲,有了更高的要求,就是要有神,神标志着书法的成败,那是最高要求。

白:这让我就想起了陈子庄,他在《石壶画语录》中总结自己一生的艺术体证时,觉得最最重要的,对他来说是《易经》的一句话:“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唐:刚才谈到生命体,一般的动物也是生命体,有骨,有肉,有血,再加上有气,这是一般的生命体,而神,代表着有灵思,有了灵思,才叫做体道。不管你是儒家也好,释家也好,道家也好,其它什么教也好,有道气方是真正进入了灵性的醒悟阶段。

白:这个很微妙。写了这么久,对您影响最大的字帖或碑帖是哪几种?

唐: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怀素的《小草千字文》,我怀疑《大草千字文》不是他写的。还有陆机的《平复帖》。怀素这个帖,一是出处真实可靠,二是心性的表现力很突出,也就是内缩力,表现得最好,很适合我这种性情和心境。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不是向外索取,而是考虑自己的内在,这个帖的内省功夫是很好的。

白:即身即世。

唐:对。现在很多人的书法,追求的是怎么夸张,形式怎么好,张力有多大,表现的东西有好多。我的追求恰恰相反,我是往内收,内省内照自己的东西。

白:这种内,从禅意上讲,是无内无外之“内”。《平复帖》呢?

唐:《平复帖》很自然,很淳朴。书法到了唐代,所有方面都完善了,法度很完备,这有很大的好处,就是规范了书写的各个方面,但有个大的缺点,就是对于艺术创造力的约束。所以,到了唐代,从另一个维度看,法度就成了一种枷锁,这是我个人的观点,失去了以前的那种天真烂熳,所以我们书法的巅峰不是唐代,是唐以前。

白:我特别喜欢南北朝的安道一。他的书写,超逸淳迈,把文人气和技法完全化了。

唐:是的。有很多好的,像《瘗鹤铭》那样的东西,多好啊。学古人的东西,很快你就可以得到很多,而今人的东西,越学越坏,书法从唐代开始,越往后头走,越衰弱。衰到现在,只有模仿的份了。

白:日本人的书道来自中国,但唐代以后的就不学了,他们这样选择看来有其道理。这么多年,您最喜欢的书家是谁?

唐:日本的良宽。极自然。字写得好和书法好是不一样的。日本和韩国的书法约束少些,没有固定的范式,必须这样写那样写,如清代的馆阁体之类的。所以如果他们出个高手,水平就相当的高。

白:书法很重要的支撑是诗意,诗意和书意是融贯为一的,两面开光。

唐:实际上刚才我也论述了这个问题,一是图式表现,就是形的表现。二是内质的表现,就是诗意表现。诗意说穿了就是对文学性和文化性的素养。

白:书法的音乐性是另一个重要支撑,笔锋获得空谷传音的上乘运行,是一场修炼。这不是一般的音乐,是韵律,是秘密的天籁,贯穿心和手。我有一个朋友,从来不主动听任何音乐的,而且他告诉我反感音乐,但是他的作品里面充满了音乐的感觉,我就觉得很奇怪。实际上他是开启了另一扇音乐之门。

唐:也就是书韵,虽然是示现在图式上的,但跟内心要合拍,包括用墨的轻重、浓淡、虚实,笔法的正侧、长短。外在形式的节奏、图式,跟内在的意,两个结合才能产生韵。光有图式不是韵,比如我们平时说的声韵,是声音和词结合表现出来的那种韵。从审美位格上说,韵是高于节奏的,又是低于神的,所以神韵,先有韵,才有“神” ,几者层次上不同。

白:韵生神。上士闭心,道家有句话,“识断神生,心空丹结”,“识断”不是不要识,而是不要执着于识。

唐:是的,忘我而作,作品容易生神。像颜真卿的《祭侄稿》,是在极度悲愤的情绪下写成的,不是刻意为之,顾不得笔墨的工与拙,纯是精魄和功力的自然流露,却意外成就了“天下第二行书”。

 

一场以古为新的修行

 

白:清代中期以后,阮元、包世臣、康有为发起了碑学和帖学之争,倡导碑学,这个影响很大,可说影响了整个书法的世风。请谈谈这一点。

唐:我认为倡碑抑帖,康有为实际上是把他政治上的理论,改革的思想,移植到书法上来了。他是把政治抱负上的东西,手段上的东西弄到文化上来。这是一种改革,他的有些理论是很极端的,比如说卑唐,甚至否定帖学。碑帖之争,我认为实际上是个伪命题。我最近在帮昭觉寺修复破山海明的碑,更明确了这一点。碑最初的载体也是笔墨,再刻成碑嘛,显然,中间的刻工进行了二次加工,往往这些与泥土很近的人,把直朴之气和浑然之气带到了碑中。实际上还有第三个因素,即时间,漫长的时间也把一种自然的质感注入到了碑中。这两个因素,就是碑和贴之间的差别。这里面有个问题,碑是怎么来的?要把这个东西弄清楚。

白:您是不是觉得书写还是应该回到帖学?

唐:最根本的就是这个帖学,但是我们也可以借鉴碑学,两者没有本质区别。

白:我个人感觉书法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实际上有三个脉,一是线脉,也就是外化的表象,二是心脉,即精神性的传承。还有第三个脉,我把它叫做气脉,气脉的本质就是生活,是本土生活。在我看来,文化的内存即是不断层垒和衍生的生活,所以气脉是从活态的文化中升起的,而当今中国的文化道统已完全崩盘,所以大量的人身上就缺失了气脉。

唐:你说得非常好,改革开放过后,有很多很好的苗子,书法苗子,已经看到了,有的和我岁数差不多,有的比我小,他的一两件作品很好,出现了那一种能够成器的概率,但后面出变故了,就是你刚说的,他不能打通气脉。

白:今天的中国,已全面进入到一个无根化时代,所以要真正体证中国文化的精髓,道在江湖啊,老是看书还不够,一定要真切地面对实证的脉动,回到土地上去,回到真实的气息中去。我们现在实际上是被悬置起来了。当在现场面对一个唐代的东西,那真是和看书不一样,从中可以获取那时的真实气息,前段时间,在气象万千的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久久站在斗拱长达3米多的唐代建筑前,很感慨,这是零距离面对真实的唐代呀。另外,与古人相比,我觉得当代书法普遍缺乏骨力。您对此怎样看?

唐:书法就像太极拳,力量是在字的笔法当中,可以屈,可以伸,它是在关节处,力量要打到墨迹的关节处,作品才有筋骨。书法作品是一个生命体,在运行。运行当中,力是内修的功夫,一个僵的东西,就没有真力。骨力的问题仍是心的问题。

白:对于真正想学书法的人来说,怎么才能做得更好,少走弯路。

唐:我的建议是,喜欢书法的人一定要找一本自己喜爱的古帖,好好生生地至少临摹上两年,只临摹这本帖,在这个过程中,要忘掉原来所有的写字方法。如实按照这个帖来写,并且要背临出来。那么两年过后,他就能够成为一个正确书写的人。这也不难做到。但在我的教学生涯中,发现智商越高的人越难做到。因为他们会写着写着就容易写成原来的,写着写着看到其他的好东西,就把它拿进来,不能老实按照帖子写,就成了大杂牌,就像我在馆子头要一碗清汤面,厨子偏要在里面放些海椒、五香、八角。具体的体系就乱了。哪种不难呢,没有学过书法的反而不难,因为他只能学这个。

白:先把手艺学到,然后再来提升。

唐:把这一步做到了,就说明他有一种书法的语言了,有个基本发言权了,慢慢就可以畅通无阻,这一步基础打好了以后,后面怎么做都好办。比如我临了颜真卿的这本贴,写会了,那我就可以用这个帖的写法,甚至可以创作了。如果还要进一步学习,就可以把其它帖子拿来再学习。一通慢慢就百通,一不通就百不通。

白:这是一个关键的书法策略,但对于信息化的今天,就不那么容易了。

唐:比如说,老子的思想就是那么简单,回到自然就行了。这实际上是一个很简单的事,但真正要做到,可能需要一辈子的修行。

白:妙合于先天。自己的内心、自己的身体和外在的自然本就是合在一起的,而不是几者分开,去寻找合,把几者合在一起。听说您的字写得很快。

唐:是快。彭州搞过一个笔会,请了我们四个人去。我写字的时候,他们来照相,刚刚在换位置,就写完了。写这幅字,需要很多动作,如铺纸,研墨,技法,构思,就是意在笔先,这些东西弄好了,便一气呵成。我平时写字不拿给学生看,不是说我保守,而是不想他们学我一些不好的东西,因为那时我进入了一种极端状态,甚至是癫狂状态。不止是快,有时候也很慢,比如写篆字的时候,我就很慢。我有那么一种自己的状态。

白:感觉是一种心手合一的状态。

 

 

 

唐昌虎:心正笔正,人正笔正

 

本报记者 蒋蓝/文 祥惠/图

主持人语

近年荣宝斋出版社相继推出了《唐昌虎书法集》《唐昌虎书法选》等作品。作为巴蜀杰出的书法家,唐昌虎的书法深得晋人神韵又不失鲜明的个人风格;师古不泥,既有传统的文人风骨,又具有视觉张力。他提出了重要的“心相说”理论,认为简略的线条随着心相的驱使,志在高山,志在流水,心正笔正,人正笔正。

本期嘉宾

唐昌虎,著名书法家。1944年生于四川大竹,书法、篆刻、书学研究独步巴蜀,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书学会副会长、四川省草书研究会副会长、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秘书长等。书法作品入选第二届全国行草书大展、全国第二届楹联书法大展等多项全国性书法展事,先后被井冈山博物馆、陈毅博物馆、萧红故居等文博机构以及私人收藏。书学论文入选多种书法刊物。

采访手记

(2013年秋,成都)

别人怎么说实在管不了,但每每听到说自己是“巴蜀草书第一人”,对于这样的“被誉为”,平素闲散的唐昌虎总要正色纠正:“我写字早出道晚,名头响亮者多如过江之鲫,何必非要把自己与之相颉颃呢?”

我与唐昌虎先生约定在新华公园门口见面,我见不远处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穿一件厚T恤,身体壮实,花白短发,双目精光缕缕,估计应该是他。唐先生笑笑说:“走,到我家吃茶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猛然觉得这是赵州禅师最著名的禅语。对“吃茶去”这三个字历来也是见仁见智的,这“三字禅”有着直指人心之力。

昌虎先生的居室并不宽敞,客厅有一排顶天立地的大书柜、一个画案外加一排沙发,几乎再没有转身的余地。家里并没有悬挂自己的书法,这在书家当中颇为少见。谈到老家大竹,不可避免地要谈到大竹的破山海明(1597-1666年),那是一位明代高僧,俗姓蹇,法名海明,大竹县石河镇双拱乡人,19岁出家,长期在四川弘法,住持梁平双桂堂,使禅宗临济宗派在四川得以发展,其后住持的双桂堂被称为“西南禅宗祖庭”。在大竹一带,关于破山海明的传说很多,说他从来不晒太阳,还具有分身术,这分明已经是神话了。唐先生说自己一生与庙宇结缘,尤其与“双桂堂”因缘极深。

唐昌虎青年时节偶然见到破山的草书,那种“笔致飘逸有仙气”“腕底生龙蛇,妙擅钟王善”的气象深深打动了他。关于破山海明的书法,启功先生在《论书绝句》中曾写道:“憨山清后破山明,五百年来未见曾;笔法晋唐原莫二,当机文董不如僧。”对破山的草书,启功进一步认为,“不以顿挫为工,不作媚之势,而其工其势,正在其中。冥心任笔,有十分刻意所不能及者。”1980年代末,王诚麟参与整理、建立“双桂堂”碑林,那里立有唐昌虎书写的两块碑。唐昌虎说自己直接在石板上写,一挥而就,直接书写自己的诗作。“我在那里还见识了竹禅大师从杭州带回来的‘贝叶经’及玉佛,后被盗。多年后虽然破案,但文物已流失到国外,太可惜了。”

唐先生的草书,以数十年临池之精持,于书法之艺已深入堂奥、独出枢机,纵横笔意的挥写,流露的是个性的真趣,表现的是自然的理趣,从中可以窥测到他超脱淡泊的心态。以草隶体,化恣肆于简约,凝情采于蕴藉,最得《平复帖》之神韵。

在我看来,唐先生生于底层,精通世事而不屑于世故,又因长期躬耕于基层教育界,身在书法“界”之外,这些“不利”因素,恰滋养了他沉潜、淡泊的天性,促成静穆之中蕴含风雷的气象。一个真正意义的艺术大家,必然是造化多面的,他们不可能是单一领域的超拔者,那只是匠人,大师绝对不是“单面人”。唐先生在草书独步圆成之余,其篆刻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他对我说:“这些不算啥子,我们摆一摆我一生中的老龙门阵……”

对话

以心相为形象,释书家之心道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记者(以下简称记):唐老师的家世颇为传奇。

唐昌虎(以下简称唐):文学中的传奇是加工的产品,我的家世是原汁原味的传奇。我父亲原系黄埔军校学生,后到国民党二十九军供职,是一名副官。驻防宜宾期间,爱上美丽的母亲,彻底改变了命运。母亲比父亲小14岁,出身宜宾县大户,自然被反对。抗战后期,时局动荡,母亲卖掉首饰,换成1.7市斤黄金,与父亲私奔。他们经重庆回到父亲老家大竹,当时大竹有个地下党员叫周志金,是大竹银行的行长,还有一个姑爷叫孟浩然(孟清云),在杨森部队担任旅长,他们在当地很有声望,借助他们的关系,父亲在石河镇担任“麻袋征购处”主任,小夫妻才安顿下来。那是1943年的事情。

记:你父亲那时与范绍增的侄儿范南轩发生了摩擦……

唐:我4岁那年,父亲被范南轩派清河镇的人暗杀。当时父亲正在茶馆打牌,是“清一色”自摸,那张“三万”的牌还捏在手心,背后的枪就响了……弟弟成为遗腹子。后来母亲改嫁,但日子仍旧如履薄冰,最艰难的时期,母亲只好把弟弟送给他人抚养。母亲娘家是地主,父亲是军阀,所有天灾人祸都凑齐了。我是老大,必须承担母亲的命运。“文革”时,母亲被批斗,高帽子有一个小人那么高,斗完了,没事,接着劳动……在更长的岁月里,“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我深谙寂寞的味道。

厄运成就“一个很特殊的人”

记:你性格坚强,就是在厄运铁蹄下练就的。

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醒事早,我多少继承了家庭血脉里的好品质。我爱看书,《唐诗三百首》不光可以背还自觉去誊写。我8岁时读小学二年级,语文老师发现我的字写得好,尤其是小楷,我大受表扬。后来进入中学,有个老师叫沈名复,毛笔字极好,又有心得,我跟着他系统研习书法。临到考试,老师会叫我刻钢板印复习材料,当时学校所有的复习资料都是我和另一个同学刻写。后来我进入大竹公学读高中,幸运地遇到了周稷老师,他是刘海粟的学生,曾任四川美专校长,我的书法在他指导下进步神速,那时临了大量“碑书”。我最初临摹赵孟頫的楷字,后来反复临摹柳公权、颜真卿,感受何谓“颜筋柳骨”。要从柳体中悟到骨力与骨气,从颜真卿行以篆籀之笔,化瘦硬为丰腴,于遒劲与凛然中感受书法的筋力。

记:你在石河镇干了一辈子基层教育,听说还有一个“座山雕”的外号?

唐:我从不后悔这一清贫的工作,因为在我被批斗的母亲的土地上,我把本职工作做好就是扬眉吐气。1964年高中毕业后,我渴望成为一名云游四方的浪漫画家,但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念头一闪即逝。我开始在大竹石河农业中学任教,后来当教导副主任,一个月后调至大竹石河完中任教导主任,后来任校长,现在那所中学学生有六七千人,教师300人。在那里我赢得了“座山雕”的绰号。弹指一挥间,四十几年的教学生涯过去了,我教过物理、化学、语文、音乐、体育,当然还有书法课。1984年,那时家中清苦,我上山砍柴跌了一跤,伤了右手,就开始用左手写毛笔字,我就这样“两手都要抓”,一个很“特殊”的人!这“特殊”绝非凸显什么过人之处,主要指我的性格、经历,以及与其他书家不同的曲折之路。

可以乐可以忧的世界

记:在这么漫长的修行过程里,你也写诗、从事篆刻,当时怎么想的?

唐:“文革”前后我的确存有不少诗作,后来一把火烧掉了。书法即写字,别人总不好干涉。一个时期,写大字报、大标语成为我的“绝活”,我成了“抄字公”。1970年我开始治印,逐步形成“古玺为中、汉印为体、精意为辅”的风格。你问到我学艺中印象极深的事,我告诉你两个梦,我这里还有日记为证。

记:与书法有关的吗?

唐:1978年恢复高考,我心动了,但我父母的出身又让我倍感压力,当晚梦见自己到了一个荒坡上,有一破庙,里面有一个老婆婆,问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考什么啊?这一问,五雷轰顶,立即醒了过来。我后来一直感激这冥冥中的提示。2000年,我深浸在怀素书法与日本诗僧良宽的笔法中,相由心生。一次与县教育局一干部一道去北京参加“千禧年书法大展”,列车上我昏昏然,梦到天门开了,看到一种神奇的草书图示,共有三张,非常清晰,我一醒来赶紧在笔记本上绘制出那三张草书的笔画。那时,我有豁然贯通之感。

记:一个人的个性是否具有生命力,在于是否意识到个性即灵魂的表现方式。

唐:我的“唐式草书”可以概括为“以精草为体,以章草为式,以篆书笔法为象”,我的草书是一个可以欢乐、可以忧愁的世界,甚至绝圣弃智,表达的是生命的沉醉与肯定……但这些又似乎与现实有着极大的距离。因为现在流行的书法,往往注重的是外在表现。

记:良宽曾说,平生最讨厌三样东西:厨师的菜,画家的画,书家的字。此中有深意,只为知者言。你研究良宽书法多年,从而探索自己的书法之路。

唐:中国书协副主席刘正成先生指出我的书法“与人不同之处,则是以渴笔作章草拙瘦而不飞……最得汉晋人气息。以草隶体……最得《平复帖》之神韵……蜀中多才人,又每不显于当世者多矣。偶有所现,又必名满于天下矣。昌虎先生以积年之学煎其基,又胸览天下,放眼寰中,名出蜀中,获誉当代必矣。”美誉多多,但他也点中了实质。

记:著名书法评论家刘墨等人对你的草书给予极高评价,认为你的草书具有明显的“逸品”气质。请谈谈你提出的“心相论”。

唐:书家表现出来的线条形态完全不同,近迹者象,是心象;不近迹者相,是心相。心相的表现,除了书写者本人的因素,还要受制于工具、材料、环境等诸多条件,要导善而用之,避害而趋之。我曾经从心、情、目、手、笔,谈到产生作品的风格、气韵,认为风格和气韵对心性的依赖,是书家本身气质所决定的,而心性的变化导致艺术风格的变化。我在《心性论》一文里提出,书法是以心相为形象,诠释书家之心道,表现生命个体之形式,并以性情展示书家之风采精神,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界。所以,简略的线随着心相的驱使,志在高山,志在流水,如万钧雷霆,似毫发性命,它是可以代表书家的艺术观的……心相是人之相。心正笔正,人正笔正。

书法就是要认识自我

记:你如何看待目前四川的书法、篆刻?

唐:四川的书法水平以全国而言也属上乘,至少居于三四位水平。但是从全国书法展览、评奖角度而言,名次则大大落后,我以为这是评委的水准造成的。比如,何映辉先生的字,乃是中国书协领导层里写得最好的,他是真正意义的大书法家。四川的篆刻相对于书法更薄弱,但近年青年篆刻家逐渐崛起,比如宜宾、涪陵等地的篆刻水平,有些已经超过了成都。

记:如何看待目前的书法?

唐:大致有四类:一是书写型。大量的书写,生活、学习、工作中的书写。二是碑帖型。这种类型是在书体和字体完成过程中出现的,于是产生了法则。三是明清后的意象型。注重求势和取态,甚至逾越本体,这类写法至今不绝。四是心相型。书写时注意笔画的抽象表达,不刻意法度和态势的表现,笔随心灵感受而行。这四种类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它们随书家的年龄、学养、社会阅历、艺术感受而变化。有的人一辈子不变,有的人时刻都在变。据说,王羲之也写不好第二本《兰亭序》,是他再也找不到当时书写的心境了。李叔同是写心相的,应该所感不同,所书也不同,但他后期的字也不变,静若处子,说明他心如止水。我近年在写《心经》长卷,一笔不苟,生命都融进去写。我写字,不跟时人较短长。无论哪种类型,变化的根本是自我的认识和转身。所以我不赞成趋于一律,书法,就是要认识自我。

 
   

出于尘,隐于市
——专访四川书学会副会长、书法家 唐昌虎

读城杂志2011年第48期9月刊

 
 
 
 
 

访谈:蓝晓梅

某天在网上看到“中国武术家协会在四川峨眉山金顶举行唐昌虎书法艺术研讨会”的消息,信以为真,以为书家唐先生同时还是武林高手呢……这一折唐昌虎先生并不知情。

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字迷在“书艺公社”读到唐昌虎的字,他说,“……惊喜之余,一口气下载了五十幅作品。观其字,雄霸一方而缩头缩脚(收敛),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大学问家的字。蜀中多才人……”随后,他将唐先生的书法作品“置顶”,于是引来众说纷纭(跟帖),闲谈书坛轶事,更对唐昌虎的字诸多褒扬。最后,那位“迷上”昌虎的人将跟帖整理成文,不过千余字,竟能较为清晰地管窥有“巴蜀草书第一人”之誉的唐昌虎的概貌。这样的自发性“研讨会”,对于一位埋首习书五十年,老来“以卖字为生”,“身在红尘中,心在世相外“的书家而言,是再高妙不过的坊间传奇了!

来时路,风沙漫,半世坎坷任嗟叹!

唐昌虎出生在四川大竹。他父亲原是黄埔军校的学生,是一名副官,按理说前途无量。偶然爱上他美丽的母亲,母亲比父亲小14岁,那时是抗日战争后期,时局动荡,父亲就当了逃兵,相携回到四川大竹老家。在大竹杨森部的周治经(时任旅长兼大竹银行行长)、孟浩然(又名孟清云,时任军长兼梁平县县长)的安排下,父亲在当地某麻袋征购处做了一名管理人员,一时衣食无忧,天下太平。

但世事难料,好景不长,唐昌虎4岁那年,国民党内部发生争斗时期,加上做生意得罪了人,父亲被暗杀。那时弟弟还是母亲怀中,成为遗腹子。后来母亲改嫁了,但日子仍旧如履薄冰,土地改革、灾荒、文化大革命……最艰难的时期,年轻的母亲把弟弟都送给他人抚养了。他母亲是地主分子,父亲是军阀,所有天灾人祸都无法避免;那是他母亲的命运,也是他的。有个词叫“少不更事”,而唐昌虎说他记得所有儿时的事,“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母亲被批斗,高帽子有一丈五那么高,斗完了,接着劳动……”

好在生命顽强,厄运无法阻挡向上的力量。少年唐昌虎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幼小的心灵过早懂得了人情冷暖,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随着年纪增长,人的心灵会自动生出渴望,这个原本生在“望族”的孩子,他秉承了家庭血脉里潜藏的好品质,他爱看书,唐诗三百首不光会背还自觉去誊写,艺术在他生命土壤里悄悄萌芽。唐昌虎八岁的时候,小学二年级的语文老师最先发现他字写得好,那是他写的一篇作文,不但文采初显,更现他小小年纪就能较好驾驭软笔的端倪!那时候写字都是用毛笔,没有钢笔,老师的钢笔珍贵得要用麻绳系起来才卡到上衣口袋,直到六十年代才开始有钢笔,慢慢普及钢笔字。在学校,字写得好的不用参加劳动,临到考试期间老师还会叫他刻钢板,当时学校所有的复习资料都是唐昌虎和另一个同学刻写。

成年的唐昌虎当了大半辈子学校领导。“有人问我,一辈子做老师,当领导也当得两袖清风后不后悔?我说我从不后悔,因为是在当年批斗我母亲的土地上,我把这份工作做好就是扬眉吐气……”。最初在大竹石河农业中学任教,1980年提干当教导副主任,一个月后调至大竹石河完全中学任教导主任,后来任校长,现在那所中学学生有六、七千多人,教师三百人。而其实,那个年代当校长没有人愿意当,是得罪的事,他因此赢得了“土匪”的绰号。他在职期间,学校没有请客送礼现象,学校方面从没请过当地官员吃过一顿饭、没有一个单位到学校来收各种费用,以他的话说,他恶名在外,是土匪后代惹不起。到他离职时,学校帐面有260万元。一晃就是四十几年的教学生涯,唐昌虎教过物理、化学、语文、数学、生理、音乐、体育……当然还有授业方式有别于人的书法课。

“我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唐昌虎这样说道。这“特殊”二字主要指他的性格,抑或指多桀命运,或者他与其他书家不同的“从艺”之路吧。

出于尘,隐于市,不与时人较短长!

“哈哈,我写字跟别的书家不同,不跟时人较短长……”谈到兴致处,唐昌虎果然有沈鹏说的“小儿”般的率真性情,他一边大笑,一边起身去书橱里取出手卷来——一卷、两卷、三卷,分别用作工精细的沉香木匣装着,用象骨、玉片、檀木别着,尚未展开便觉墨香扑鼻,惹人急切地想要一睹为快。唐昌虎笑言这些手卷用来传世的,他藏于家中的手卷仅三件,原大均为25cm*568cm,都是在装裱好的卷上一气呵成的,对笔墨在空间的感受精准,使转、点画挥洒自如,或深沉或飘逸,让人禁不住啧啧惊叹!唐昌虎写手卷堪称一绝,只要他想写,想好了怎么写,5米长的手卷一般只需两个小时,有时一个上午可以写4卷,常常会写得大汗淋漓,腕上功夫绵绵不绝!

关于唐昌虎的字,某艺术网站有人这么评价的:“昌虎的字表面软,力量藏在里面,线条中蕴含了大量的文化和艺术的信息……内功绵密无穷,风神独具……”而沈鹏先生则概括得更为生动:“观昌虎的字,结体、线条的潇洒腾挪,颇有于右任的影子。但他是来自景阳冈的于右任。在于老那里体现出来的一派宗师的堂皇之气,在昌虎那里变成了率性,野蛮,甚至小儿般的无赖(但还是有点优雅的无赖)……”

其实唐昌虎不拘泥,擅长书写的书体很多,专草书,字兼于今草与章草之间。他临“平复帖”、“”,再融入自己的个性,草书作品别有一番气象。关于“草”,他有他的言论。“比如狂草,不是在写是在发泄;各种草书体之间的区别主要在于结体,另外,章法、布局、白与黑,即在空间的表现……”其实,关于草书,唐昌虎的心得体会远不止这寥寥数语。荣宝斋2004年和2009分别出版的《唐昌虎书法集》(沈鹏题字)、《唐昌虎书法选》,集中展示了他数十年来潜心习字结下的累累果实,在集子后记刊载了他品端相正的习字心得《心性论》等。

他认为,由于理解的差异,书家表现出来的线条形象完全不同,因此近迹者象,是心象,不近迹者相,是心相。而“书法是以心相为形象,诠释书家之心道,表现生命个体之形式,并以性情展示书家之风采精神,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界。”(《心性论》唐昌虎);“简略的线随着心相的驱使,志在高山,志在流水,如万钧雷霆,似毫发性命,它是可以代表书家的艺术观的……心相是人之相。心正笔正,人正笔正。”

他认为,心相的表现,除了书写者本人的因素,还要受制于工具、材料、气候诸多条件的制约,要导善而用之,避害而趋之。而在《心性论》中,唐昌虎从心、情、目、手、笔,谈到产生作品的风格、气韵,他认为风格和气韵对心性的依赖,是书家本身气质所决定的,而心性的变化产生艺术风格的变化。

唐昌虎是成都草书理论研究家,对草书技艺上的思考沉得较深。书法作品以线条简单的文字为主体,但文字简略的笔画却有森严的法度,当书写越过写的基本功能进入道,怎样的“书道”才是正道?大道呢?他是这样说的:“法的制约作用,是可以掩藏作者的心灵。只是在技术上装饰自己,这就是小道。由写字进入法,由法进入技,纯技巧的表达只是一种技术,而非心性的显现。……一个艺术家则会在创作的法则中突出创新,返璞归真,天人合一,获得心灵的最大满足……”

诚然,经过数十年的临池努力,如今,唐昌虎书法艺术呈现出的气象与其“心性论”紧密相扣,时时处处,流露出的是“个性的真趣”,表现出的是“自然的理趣”,从中可窥他超然淡泊的心理状态。更多时候他置身滚滚红尘,书写的是对生活的各种体验,通过线条抒发内心的情感。书写,成为他出尘入世的良驹,他在现实的虚实两个世界信马由缰。

【简介】

唐昌虎 1944年出生于四川大竹。笔名皇父,字智力,号五尺屋主、四四堂主、明月楼主等。署名昌佛。中国书法协会会员、四川省书法学会副会长、四川省草书研究会副会长、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秘书长。

作品曾出展过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美国、香港等;入藏“井冈山博物馆”、“陈毅博物馆”、“萧红故居”、“大千纪念馆”等数十余处;作品、书论入编《中国当代书法篆刻大观》、《中国当代书法家词典(第二集)》、《中国书法家选集1900-2000》、《中国近现代书法展 1840——2000》(国当代艺术书编委会)、《当代中国书法论文选》(中国书协)、《全国第三届书学理论研讨会论文集》、《全国第六届书学理论研讨会论文集》……;出版《唐昌虎书法集》(2004年,荣宝斋出版社)、《唐昌虎书法选》(2009年,荣宝斋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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